昨天在路上看了茨威格的短篇。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看的我气都喘不过来,深海溺水,扑面而来的绝望,扭曲到极致的爱意,或者说更多裹挟着的是自卑和精神分裂。茨威格是咋回事,对opposite sex叙述之熟稔的就像是亲自变过性一样,又或者他对自己就是偏执狂。

我现在对你说,我委身于你时,还是个处女,我请求你:千万别误解我!我不是埋怨你!你并没有勾引我、欺骗我或是引诱我——是我自己,我自愿凑到你的面前,扑到你的怀里,一头栽进我的命运里。我永远永远也不会抱怨,不会的,只会永远感谢你,因为那一夜对我来说真是莫大的喜悦,一种浮于尘世的幸福。当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时,能感到你就在我身边。我甚至感到奇怪,我现在身处天堂,而繁星却不在我周围。不,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我的爱人,从来也没有为这一时刻后悔过。我还知道你在我身边睡着了,我听得见你的呼吸,感觉得到你的身体,我与你如此之近,我幸福得在黑暗中哭了起来。 (Location 2239)

象棋的故事,也是偏执狂的故事。一开始以为主角是小镇里出来的少年,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一个教授B。肖申克的救赎里Andy被关单人禁闭出来后状态依旧,他的回答是有Mozart陪着他。而象棋的故事里主人公则是紧闭场景的进阶版本。莫斯科绅士里the count也是被关进Metropol,但有好友有美食有爱情有亲情。教授B在房间里只有象棋,读的时候自然浮现女王棋局里的场景,靠纯想象织就的棋盘棋子,150盘棋谱烂熟后开始出现自己对局自己的癫狂。读到这里又联想到周伯通,被黄药师囚禁20年研究出双手互缚。精神空虚和肉体折磨一样可怕,但少数人在机缘巧合下能超越局限,触摸到一些罕见的神秘领域。

  • 再过八天我连床单都用不着了,书上的那些抽象的符号在我的脑子里自动地转化成形象具体的位置了。这种转化的过程完全成功了,我把棋盘连同棋子都反射到我的脑子里,单凭符号也能把整个棋局的变化再现于眼前,就像一个训练有素的音乐家,只要看一眼总谱,就足以使他听见各个声部的声音以及它们的和声。又过了两个礼拜,我可以毫不费劲地背出书上的每一盘棋——或者像棋手的行话说的那样:杀盲棋。现在我才开始懂得,我这大胆的偷窃行为给我带来了多么难以估量的幸福。因为我一下子有活儿可干了——您愿意的话,可以说这是一种没有意义、没有目的的活儿,但是它毕竟是一种工作,它把我身边的一片虚无消灭干净了。我有了这一百五十盘棋的棋谱,就像有了一件神奇的武器,去征服那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一成不变的空间和时间。为了使这新鲜的活动始终不衰地保持着它的魅力,我把每天的时间仔细划分了一下:早上下两盘,下午下两盘,晚上再很快地复习一遍。在这之前,我每天过的日子像胶皮冻一样乱七八糟,黏黏糊糊,每天都在浪费生命。而这样一来,我每天的时间就都排满了。我成天都很忙,但并不感到疲劳。因为下象棋有这样一种奇妙的优点:能让人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一个局限得很狭窄的活动范围内,因为拼命思索,所以不会使人的大脑退化,正相反,它只会使头脑更加灵活,更有活力。起先我只不过是机械地模仿名家的棋局,渐渐地,我开始对棋艺产生了一种艺术的、愉快的理解。我洞悉了进攻和防御的微妙之处,学会了其中的计谋和绝招。我领会了在几着棋之前预见棋势发展、早作安排、突然发起反攻的技巧。不久之后,我就准确无误地认出每一个象棋大师的棋风,就像读诗人的诗,只消读几行就能断定作者是谁一样。开始的时候,下棋不过是为了消磨时间,现在却变成一种享受。阿廖辛、拉斯克、波哥留勃夫、塔尔塔柯威尔……这些伟大的棋艺战略家们就像亲爱的朋友一样,走进我孤独的小天地里。有了这无穷无尽的调剂,我沉寂的囚室每天都变得生气盎然。正是因为我极有规律地练习下棋,我原来已经受到剧烈打击的思维能力又重新恢复了正常。我觉得我的脑子又重新振奋起来,通过不断的思维训练甚至比以前更灵活、更机敏。尤其是在审讯的时候,我的思路更加清晰、更加集中了。我无意之中在棋盘上把抵御虚假的本领和粉碎诈骗的计谋训练得炉火纯青。从这时起,我在受审的时候再也不会露出任何破绽,我甚至觉得,这些盖世太保渐渐开始带着某种敬意来观察我。说不定他们暗自觉得奇怪:那么多人在他们面前都垮了下去,而我是从什么秘密的源泉汲取力量,来进行这样百折不挠的抵抗的? (Location 3015)
  • 因为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居然可以坐在一张真正的棋盘前面用真正的棋子下棋。我忘得干干净净,下棋的时候居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活生生地面对面地坐着在下。我的的确确花了好几分钟才想起这些棋手在那儿干的事——归根结底也就是我在一筹莫展的情况下有几个月之久,自己把自己当作对手试着进行的那种游戏。在我那艰苦卓绝的练习中使用的字母和数字,实际上只不过是些代用品,是这些骨质的棋子的符号。我很惊讶地发现,棋子在棋盘上的移动就跟我脑海里想象中的移动是一回事。这种惊讶大概和天文学家的惊讶相仿佛:天文学家用极端复杂的方法在纸上计算出一颗新的行星的位置,结果抬头一看,果然在天上发现一颗晶莹明亮的星星。我像被磁铁吸引住了似的凝视着棋盘,看见我的图表——什么马啊、象啊、王啊、后啊、卒啊,在那儿都成了真正的棋子,全是木头刻的。为了看到全局的位置,我先得把这些棋子从数目代替的抽象棋盘转移到灵活的、有棋子来回移动的真正棋盘上来。好奇心渐渐压倒了我,我想看一看这样一盘真正有两个棋手对垒的棋戏。 (Location 3163)